弥尔顿《圣诞清晨歌》
二
大地只能用委婉的语言,
请求温厚的苍天,
撒下纯洁的雪片,遮盖她的丑脸;
在她赤裸裸的羞耻上面,
在她可诅咒的罪污上面,
抛撒处女洁白的罗纱,把她遮掩;
因为造物者的眼光逼近,
使她自惭形秽,觉得恐惧惶惑万分。
三
但造物者不愿使她惧怕,
先派下和平之神的法驾;
她头戴橄榄叶的翠冠,轻轻飞下,
飞过转动着的群星,
负着先驱者的使命,
插上鸠鸽的羽翼,拨开缤纷的云层;
她挥动桃金娘木的短梃,
遍击山海陆地,击出普世的和平。
四
普天之下不见战云,
杀声消弭,金革不闻;
高高地挂起闲置的长矛和巨盾;
驾就的战车停住不跑,
仇恨的献血不染战袍,
喇叭,军角,也不向武装的群众呼号;
各国君王们静坐惊望,
觉得他们威严的主就在身旁。
五
寒夜沉沉,万籁静止,
这时候光明的王子,
开始在地上作和平的统治。
风儿带着异样的静寂,
频频向众水接吻细细,
向温厚的海洋私语快乐的消息;
海洋也忘记了怒号,
和平鸟用双翼孵覆着驯服的波涛。
六
群星全都深深惊奇,
凝眸注视,长时伫立,
他们集中全神向一个方位看齐;
虽然清晨的全部光辉
和太白晨星,都命令他们引退,
他们仍徘徊依恋,不忍离弃岗位;
依然循着轨道,放出光明,
直等救主亲来指示,下了散队的命令。
七
黑夜的荫?已开,
让路给白昼进来,
太阳自己却姗姗地不敢冒昧出来;
他为了羞惭而遮面,
似因他较弱的火焰,
已经不适用于这个更光亮的新世界;
这是个更大的太阳,
不是他原来的光座和火轴所能承当。
八
东方还未见晨曦,
牧羊人在草地里,
简朴自然地并坐着谈天说地;
他们连做梦都未曾梦见过
大能的牧神会惠然降落
到他们中间跟他们同过牧羊生活;
他们简单的脑筋,
所忙碌思索的只是所爱的人儿和羊群。
九
他们受于耳,感于心:
这样美妙的乐音,
绝不象人手所能奏弹的鸣琴;
神奇婉转的歌吟,
伴着弦乐的乐音,
使他们的灵魂深觉幸福、欢欣;
天空愿这欢欣长葆,
使万千山谷鸣应,响彻云霄。
一O
大自然听了这悠扬的音韵,
仰见一轮皓月,流光如银,
在玉兔银座下的空界,莫不振奋;
她于是几乎心领,
自己的任务已尽,
她从此已告完成她的统治责任,
只有这样和谐的乐音,
才能使天和地融合得更显欢欣。
一一
蓦地里一轮亮光出现,
环绕那些牧人的视线,
照彻深夜那羞怯的脸。
基路伯头盔遮面,
撒拉弗腰佩火剑,
都张开翅膀在辉煌的队伍中显现。
弦琴上奏出嘹亮、庄严的调子,
不可言传的妙音,祝颂新生的神嗣。
一二
据说这样的乐歌,
从未有人演唱过,
只在远昔,清晨之子曾一度放歌,
造物者就在那时节,
把众星在太空罗列,
把地球装上枢纽,平衡而妥贴;
布置黑暗的渊底在深处,
吩咐奔腾的河流,依从软泥的水路。
一三
晶莹的天体呀,请响起萧鼓,
好使我们人类也一享耳福,
(如果你有法子叫我们领悟);
演奏你银铃般的新声,
节拍铿锵,透彻太清,
鼓动云霄间的风琴,形成钧天的和鸣。
让你回环九叠的乐歌,
与天使们所弹唱的交响曲相调和。
一四
如果这神圣的天籁,
永远包围我们想象的心怀,
时间便能倒溯,回到原始的黄金时代;
尘世间污秽的虚荣事业,
马上就枯萎,死绝,
腐朽的罪恶也将从尘土中消灭;
地狱也会自行云散烟消,
把她阴暗的洞府留交天光照射的明朝。
一五
从此真理和正义比肩
飘然下来,回到人间,
全身披上虹彩;让“慈爱”坐在中间,
衣锦还乡,风姿翩翩,
敷座于夺目的光辉里面,
驾着薄纱似的云霞,策天马而凯旋;
帝乡如遇佳节良辰,
巍峨的殿堂将广开重重的天门。
一六
但最智慧的命运之神却说,不,
现在时机还未成熟,
神圣的婴孩还在天真的微笑中卧躺;
他必须在痛苦的十字架上,
拯救我们的丧亡,
这样才能使他自己和我们同得荣光;
先要唤起沉睡中的死人,
让审判的号角象霹雳震憾死寂的地狱之门。
一七
这样可怕的响声,
好比西奈山上的雷鸣,
那时血红的火焰和闷燃的浓烟喷迸。
恐惧侵袭了年老的地球,
它经不起这号筒的怒吼,
从地面直到地心,它将浑身发抖。
那时最后的审判到来,
威严的审判者要在半空把宝座展开。
一八
到那时,我们的幸福
可以开始得到满足,
可以变得完全;那时我们开始舒服,
地下的老龙就要吃苦,
他必须受重重的束缚,
他所?取的力量,只能截断于中途;
他含恨看他的帝国垮台,
竖起战栗的鳞甲,把蜷曲的尾巴乱摔。
一九
一切占卜巫术哑了口,
半句模棱两可的话都没有,
苍穹之下,一切含糊的谎言都得罢休。
阿波罗在他的庙里,
顿失说预言的神力,
只带凄凉的悲鸣,长辞特尔斐的绝壁。
不再有托梦或灵?,
祭司们黯然神伤,不能再从斗室发出预言。
二O
越过几重寂寞的峰峦,
在怒潮澎湃的海滩,
可以听见低声的啜泣和高声的呼喊;
从他住惯了的泉边谷里,
四边是一片白杨萧萧的桠枝,
守护神叹息地作临去的依依;
山鬼拉扯着满织花朵的鬈发,
在繁枝密叶的丛林荫中,心如刀扎。
二一
在他们圣地的下面,
在神秘的炉灶上边,
家神和灶神在夜半悲声呜咽;
在墓地和祭坛四近,
有阴森的临死呻吟,
惊动那些举行奇异仪式的祭司们;
寒冷的大理石也汗流浃背,
因为特权者一个个离开原来的地位。
二二
昆珥和巴力们
走出了暗淡的殿门,
带走了两次被打倒的巴勒斯坦之神;
让你回环九叠的乐歌,
兼为天界之后与母,
再也不能在烛光环绕之中端坐如故;
利比亚的哈蒙的尖角也收缩,
推罗的处女突然为她们受伤的塔模斯痛哭。
二三
忧郁的摩洛也逃奔,
在可怕、阴森的地窖,
丢下他可憎的偶像,面目漆黑而狰狞;
他们鸣锣响钹象发狂,
突然呼唤那可怕的王,
恐怖的舞蹈,搬演在纯青的炉火之旁。
尼罗河畔的众野蛮神也是这样,
爱西、阿罗和神犬阿努比都赶快逃亡。
二四
在孟非安林中或草原上的
奥西里安也赶快逃避,
牛鸣声嚣,践踏着久旱的枯干草地;
他神秘的心境,
不得些许安宁,
除了地狱深渊,他简直无处遁形。
徒有用手鼓配合的颂赞,
使那穿黑衣、抬神舆的兀师更加惨淡。
二五
他觉得在犹太地方
有可畏的婴儿巨掌,
伯利恒的曙光逼人,使他眯眼成盲人;
此处所有的各种神祗
也都不敢再事栖迟,
台封巨人未能系住缱绻的发丝。
我们的圣婴大显神性,
能用襁褓的衣带,控制地狱的精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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